發(fā)布時間： 2023-05-08 14:05 來源：黑龍江網(wǎng)
開篇語
平凡如你我，都在人生各自的道場上，與這個世界對話，與他人共情。有的迎接新生，有的面對死亡，有的見證幸福，有的目睹離別。無論是誰，我們都在用自己的體驗共同勾畫出一幅錯落有致的人生圖景。
即日起，黑龍江網(wǎng)推出《平凡人眼中的人世間》系列報道，帶您走進不同職業(yè)身份眼中的不一樣的世間百態(tài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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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你的父母患重病住進了重癥醫(yī)學科病房（ICU），你會堅持讓醫(yī)生搶救到最后一秒嗎？這個問題對于大多數(shù)沒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來說，都是個具有爭議也很沉重的話題。
明知患者生存的希望渺茫，堅持搶救患者會承受巨大的痛苦，作為家屬非常心疼，并且會產(chǎn)生高昂的費用。但是，哪個兒女希望用下半生來“遺憾”？說出那句“放棄”又需要有多少勇氣？
對于王宇來說，這個問題的答案則是肯定的。“醫(yī)療救治帶來的是一份希望，給患者，也給家屬。”而得到這樣的答案，是王宇輪值到了ICU病房后逐漸體會到的。
網(wǎng)絡(luò)配圖 來源：稿定設(shè)計
“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心電圖最后的直線上”
王宇是一名有著十年工作經(jīng)驗的護士，畢業(yè)后就來到一家三甲醫(yī)院就職。這些年，王宇分別在內(nèi)分泌科、神經(jīng)內(nèi)科、心內(nèi)科任職，在臨床上積累了豐富的經(jīng)驗，有著純熟的職業(yè)技能。而當年初出茅廬的王宇，也曾因為值夜班而膽戰(zhàn)心驚。
那天，她第一次被安排值夜班。“我害怕”王宇有點尷尬地笑了。“我們科室夜班只留一名護士，我擔心遇到應(yīng)急事件我沒有能力處置。當然，我還怕黑。”
那個即便亮著一盞燈也讓人恐懼的走廊，猶如深淵，被王宇定義為陌生、黑暗和未知。
即便心里害怕，但這是王宇的工作，她還是硬著頭皮挺了下去。本以為這一夜“相安無事”，可最擔心的事還是在快要下夜班的時候發(fā)生了。
“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。”王宇說，她站在樓梯口俯視，四名醫(yī)護的身影逐漸在她瞳孔中放大，“他們抬著擔架，把發(fā)生猝死的患者送了進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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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被醫(yī)護的身體擋住了大半，王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患者是自己科室的李大爺，今年有80多歲，患有心衰、腎衰。“他在早上辦理了轉(zhuǎn)院，原本打算到其他醫(yī)院再檢查檢查，但是還沒有離開醫(yī)院，就發(fā)生了意外。”王宇嘆息道。
“只要有一線希望，我們就會和時間賽跑。”
因為發(fā)生猝死，患者的血管已經(jīng)不清晰，靜脈注射時容易發(fā)生皮下滲液，難度極大。王宇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下，又從脖子滲進了護士服中。“當時我居然沒有了害怕的感覺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，一定要扎成功。”
做好心理建設(shè)后，一針下去，真的成功了，她松了口氣。
除顫——心肺復(fù)蘇——除顫——心肺復(fù)蘇。
值班醫(yī)生對患者進行搶救，一刻也不敢停頓。
一小時后，李大爺還是沒有生還跡象，醫(yī)生回頭詢問家屬是否放棄搶救。李大爺?shù)膬鹤雍团畠憾虝撼聊螅戳艘谎蹖Ψ健Ｗ詈螅畲鬆數(shù)呐畠洪_口：“我們放棄了，我們不救了。”此時的王宇覺得，那聲音，仿佛被籠罩在了厚重的迷霧里，只能隱約聽清。
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心電圖最后的直線上。
王宇抬頭特地觀察了下李大爺?shù)呐畠海瑥乃淖旖蔷谷宦冻鲆荒ǖ奈⑿Γ@讓王宇感到一絲驚訝。
“也許是替父親感到釋懷，也許是欣慰于父親終于解脫了痛苦。反正她微笑了下，垂下了眼眸。”
“我只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神，卻永遠體會不到他的痛苦”
在那場搶救中，王宇覺得自己的職業(yè)技能得到了驗證，更加自信，只是仍然沒能挽回患者的生命，令人遺憾。
去年年底，按照工作部署，她輪值到ICU病房。即便有著豐富的臨床經(jīng)驗，王宇還是有些擔心了。“ICU病房不同于普通病房，我們需要掌握更多的知識和更多儀器的使用。”
王宇在去之前，看了很多重癥醫(yī)學科的書籍，但任何書本知識都無法替代她所看到的一切。
張大爺初入ICU病房時，意識還是清醒的。兒子在探視時趴在父親耳邊說：“爸，別擔心，出來就好了。”說著，他像撫摸孩子一樣，摸摸張大爺?shù)念~頭，理了理他的銀發(fā)。張大爺隔著透明的呼吸機面罩，欲張口回應(yīng)，面罩中呼出了一層薄薄的水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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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月左右，張大爺?shù)那闆r有了明顯的好轉(zhuǎn)。王宇認為，再過不久，他就能轉(zhuǎn)入普通病房了。當所有人都為之歡喜時，有一天凌晨，他的病情突然加重，危及生命。
“三天內(nèi)，他經(jīng)歷了兩次透析，從面罩式呼吸機換成了氣管插管呼吸機。”王宇說，“透析很痛苦，但我們體會不到，只能看到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，好像不想再掙扎了。”
兒子再次走到張大爺病床前：“爸，你再堅持下，再堅持下……”這次，張大爺紋絲未動，甚至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眼兒子。
第二天早上，王宇照常接早班，聽說頭天晚上張大爺已經(jīng)離開了。而王宇，沒有去特意看下自己負責的患者，也沒有再見到他的兒女。
“他平靜地離開，就像從未來過一樣。”
“住進ICU病房的患者，我只希望他堅持下去”
“不是冷漠，只是接納了。”王宇解釋道她沒有回望自己的患者的原因。常人眼中的醫(yī)務(wù)工作者“見慣”了生死，其實只是平靜地選擇了接納，接納了生老病死，接納了生命從眼前流逝的感覺。
好在，也有一些“挽留”讓她欣慰。
金大爺住進ICU病房時患有重癥肺炎，一個月的救治依然不見好轉(zhuǎn)。由于24小時佩戴呼吸機，老人的鼻梁被呼吸機壓出了壓瘡，皮膚在呼吸機下?lián)p傷、潰爛，露出了鼻骨，驚悚得讓王宇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我們會繼續(xù)堅持下去，請幫幫我爸爸。”老人的女兒每次見到主治醫(yī)師都會這樣懇求，然后雙手合十，仿佛在為父親祈禱，“不管怎樣，只要我爸能活下去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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枯萎的花經(jīng)歷愛的澆灌會重新綻放。
王宇再次看到金大爺?shù)臅r候，是在普通病房里，他已經(jīng)能靠在床邊和女兒聊天，鼻梁上的壓瘡已經(jīng)愈合了大半，只不過那深色的痕跡時刻提醒王宇，老人經(jīng)歷了人生最大的難關(guān)。
看著金大爺出院，王宇感嘆，“每一位住進ICU病房的患者，我只希望他們堅持下去。 ”
介入性醫(yī)療器械讓患者承受了巨大的痛苦，但子女的信念支撐了患者求生的欲望。堅持到最后一秒，是子女的選擇。給自己一個機會，也給父母一個機會。
王宇說，父母和子女之間，有一種羈絆。當父母真正離開子女時，羈絆也像斷了線的風箏，瞬間彈開，一端沒了著落，一端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。
人的一生很短暫，短暫到相處的時間遠遠不夠卻要承受著離別；人的一生也很漫長，漫長到面罩下的一呼一吸像走過一個世紀。
“好好愛他們，也好好愛自己。”王宇說。（記者 王可欣）
文中人物均為化名
責任編輯：董雪婷
審 核：單志遠 張宇
統(tǒng) 籌：張宇
監(jiān) 制：曲立偉
